文學院於11月1日舉辦「『戲・曲・展・演』動靜交迭的曲作天地」講座,由國文學系陳貞吟教授主持,邀請成功大學中文系高美華教授講授其專業。高美華教授為退休新鮮人,無論人生及戲曲領域,皆處於調整再加入新元素階段,將熟悉的事物轉換新視角觀之,更感彌足珍貴,講者於演講中一併將此心得分享予同學。
演講初始,高老師言及大眾凡聽聞「戲曲」便想到古調,存有乏味與催眠之誤解,然不同文化皆應知其背景及原理,方能體悟其中旨趣。中國的發聲方式為一弧線,聲音收放是拋物線,可從高八度掉至低八度,感情即從中帶出,相異於西方聲線為圓柱形,演唱多跟著音階跑,中國傳統演唱顯得較靈活且情感豐富。說至此,老師便先從聲音切入,現場示範演唱關漢卿的《四塊玉》,從唱調中可感受到元曲的豪放與強烈生命力之展現,想見平民百姓於生活中如何表現出感受,將重拍及喝酒的興味如實呈現,具有元氣淋漓之感,而非只單調地唱出旋律。演唱告一段落,老師提及聲音的情感表達中,旋律越熟悉便越親切,歌詞則是同中有異,當傳遞字的意義時,字音、字調隨之轉變,如「去聲」字通常會上揚一個音。相比西方的科學精神,於演唱上偏重數字化的節拍計算,中國傳統唱曲端看興致改變拍子,只要把握節拍穩定的原則,皆能保有演唱彈性,其中又以唱得慢為難度較高。而以「譜」言之,現今流傳的百分之八九十皆為崑曲,其中北曲與南曲於格律上相異,譜出來跟唱出來的味道便有所不同,後段所分享的《皂羅袍》則為南曲,即崑曲很道地的唱法。
高老師於演講中,並非呆板的講述戲曲,而是將戲曲與生活緊密結合。曲牌乃音樂文學的載體,為一首歌的基本單位,每一支曲牌藉由不同的文字與內容,造就它不同風采,此即曲牌魅力所在。曲牌與曲牌之間如同人際關係,因親疏遠近而有不同組合,或子母腔、或小令、組曲及戲齣等形式,只要尾音、音域相同便可拆可組,且可供閱讀、歌唱,亦可獨賞、同歡。基於此種靈活特性,自行創作再適合不過,高老師分享學生們的作品,如用《天淨沙》做了十二個月的詩籤,貼於寺廟外頭,讓民眾藉此認識曲牌之餘,亦能於曲牌中發揮所思所感。高老師為了發揚戲曲,不僅帶學生於傳統中創新書寫,更舉辦展覽以將創意展現,將散曲的文字及曲作放至展場,亦可以是將紙上舞台變到戲曲的舞台,一切不求完美,只求新的可能。「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」高老師演唱《皂羅袍》一曲時說道,許多傳統藝術的味道要慢慢領略,意境的層級分析及專業所在,唯有親自進入、看到了才會知曉,因此高老師於戲曲的傳習與推廣上,不僅擴及社會上想學崑曲者與小朋友,更於南部的崑曲社團「東寧雅集」之成立、曲唱教育及舞台展演上不遺餘力。
講述完唱作,便是舞台畫面了,當曲子唱熟、身段會走,便可於環境上做出變化,而中西差異亦可見於「身段」及「分場」。「身段」處理上,西方較直挺,不像太極拳中「氣」看不到,乃凝聚的知覺,須「覺察」內部的力道,不同於西方「我思故我在」,為落實「我覺故我在」的內斂;「分場」為傳統敘事常用的方式,以時間貫串、中間岔出,而西方則以空間為主,故表達較立體且開闊。於此談及劇場,高老師分享近日觀賞的《蛻變》一劇,由京劇大師吳興國改編卡夫卡文學作品的封箱之作,吳興國將作品重新詮釋,方法便是將傳統功夫全使出,再搭以西方科技、舞台技術與音樂搭配,演出中南北管、嗩吶與舞台彼此和諧,中西方元素碰撞後,並無孰優孰劣之分,反倒創作出新的生命力,形成一種突破,藝術可貴之處在此,又如經典大作《遊園驚夢》由於不斷有新詮釋,方能持續活出嶄新面貌。回環反覆中難以看見變化軌跡,人生或戲曲皆如是,誠如西方「間距理論」概念,須留一點間距方能看到自身價值,故取西方戲劇兩相比較,於習其長處之餘,更能觀己光芒所在。
傳統中,散曲不「散」,乃是閒適的嚮往,懷抱逍遙、瀟灑且自信的態度,對內在生命本質予以肯定,並活出生命光輝,然而若無見性,則易淪為群魔亂舞,須先清楚「忘性」及「真性」之異,當回到本心並看清真相時,便足以達到和諧安祥的境界。唱誦元曲時能感受其自然,乃因其為回到本心去面對世界,即便世界的變化無法突破,仍深具美感,故元曲難以解釋,蓋生命課題已詮釋於表演中,端看當下覺受,闡釋出專屬個人之「曲話」。古人、古文並未死去,凡能走出一條路,開創新生命而傳唱千年,便是活路,若能不受困於死胡同並保住那道光,即能抵達桃花源,若無機緣便懸崖勒馬、回頭是岸,又將是另一境地。倘欲就高美華老師之演講下結語,總的來說無論戲曲展演或人生道路,皆需自己踏實走上一回,不到園林又怎知生命如初,唯有於過程中不斷迷失與修正,方能走出一條路,迸發生命的光輝。